38岁成为中科院学部委员(院士);被称为数学天才,却自认“是个笨人”;在国外已享有盛名,却在20世纪50年代坚持回国,人们称他是爱国科学家。
近日,国家主席习近平签署主席令,授予42人国家勋章、国家荣誉称号。其中,已故数学家、中国科学院院士吴文俊获“人民科学家”国家荣誉称号。
吴文俊先生是我国最具国际影响的数学家之一,他在拓扑学和数学机械化领域成果卓著,他提出的“吴公式”“吴示性类”,至今仍被国际同行广泛引用。他的工作对数学与计算机科学的研究影响深远,被国外同行称为:计算机代数和符号计算领域一位“真正的巨人”。
吴文俊少年成才,38岁成为中科院学部委员(院士),被称为数学天才,却自认“是个笨人”。他在国外已享有盛名,却在20世纪50年代坚持回国,人们称他是爱国科学家。
始终怀着幼童般的好奇
在晚年的照片中,吴文俊往往是鹤发童颜、开怀大笑的形象。生活中他是一个胖胖的老爷爷,最喜欢“宅”在家里。十几年前采访他,他总让记者打家里的座机。“您要不在家怎么办?”“放心吧,我总在家。”
后来的事实证明,他果然是个“总在家”的人。每次电话总是很快接起,语气总是格外欢快,未语先笑,再问你有什么事。
他对自己那段回国的经历并不喜欢反复讲述,觉得外界说他“毅然决然”并不真实,采访时说到这个话题他就呵呵一笑,说当时没想那么多,客观讲如果稍微晚一点回来或许学术会有更大的突破。
他曾经有一张坐在大象鼻子上的照片流传很广。那是他2000年在泰国见一位女士爬到大象鼻子上照相,自己也感到好奇,于是就爬上去试试。那一年,他81岁。还有一次,他在香港参加研讨会期间,瞒着别人跑到游乐场去坐了一次过山车。事后,他说自己其实感到害怕,“可是下不来了”。
不管从哪个方面看,吴文俊都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古板科学家的形象,他爱笑、随性,爱围棋,尤其爱看电影。他对电影的热爱是从在法国时开始的。他后来回忆说,第一次看电影是在斯特拉斯堡。看的第一个电影是根据普希金小说《上尉的女儿》改编的。据说,92岁那年,“电影迷”吴文俊还自己坐公交车去了电影院,还去喝了杯咖啡,结果受到了家人的“批评”。
吴文俊终年98岁,是个长寿老人。熟识他的人说,他始终怀着幼童般的好奇心,真的是一个“老顽童”——面对任何事情,他都心胸开阔,保持乐观豁达的心态。他对晚辈数学家特别关照,平易近人,对任何人都很和蔼。
在科研上不惜与人“翻脸”
尽管生活中的吴文俊爱笑爱玩,最是随性,但对待学问和科研,他又有一股格外的执拗劲儿。因为这种执拗,吴文俊在中国数学史的研究方面取得了丰硕的成绩,被认为是“真正理解中国古代数学的第一人”。
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,他已经年近60。那时,他对中国古代数学史产生了兴趣,对《九章算术》进行了深入的研究。他认为以《九章算术》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数学的思想方法,是以算为主,以术为法,寓理于算,不证自明,这与西方数学的逻辑演绎证明和公理化体系有异曲同工之妙,在数学历史发展的进程中可谓交相辉映。
他从传统中探索新路径,自学了《九章算术》在内的算学书籍,通过对中国古算思想方法的研究,开创了机械化数学崭新领域,被赞誉“继往开来,独辟蹊径,不袭前人,富于创新”。
对于身边人认为中国古代“无数学”的观点,平时凡事不计较的吴文俊总是忍不住与人争辩,寸步不让,甚至不惜“翻脸”。所以有些业内人士经常感叹,吴文俊是以一己之力,以传统算学为基础,开展算法研究。如果没有他,这可能是一门沦为“伪科学”的学术领域。
在吴文俊看来,中国古代数学自成一体,不仅与西方理论是完全不同的思路,而且对现代数学很有启迪。1977年,他发表了《中国古代数学对世界文化的伟大贡献》,1987年,他发表了更加重要的《中国传统数学的再认识》,引起了数学界的极大兴趣。他说,这是对数学史正本清源的研究,使人们认识到中国古代数学曾有过辉煌成就。他坚持认为,中国数学在世界上的位置远比今天靠前。祖冲之、刘徽,《九章算术》《周髀算经》《四元玉鉴》等一批大家和著作,使中国数学曾经处于世界巅峰。
“笨人”欠下科学的“债”
其实吴文俊的数学路最早是从拓扑学开始的,他师从著名数学家陈省身,在这一领域取得了影响深远的经典成果,这些成果被认为是20世纪50年代前后拓扑学的重大突破之一。“吴示性类”“吴示嵌类”,以及“吴公式”,都在这一时期诞生。许多著名数学家从他的工作中获得启发,或直接以他的成果为研究起点。
20世纪70年代,他被下放至位于海淀的北京无线电一厂,随工人一起制作计算机。在这里,习惯手算、心算的他,意识到计算机的意义,便开始深入探究数学机械化领域。他致力于用机器运算代替人力,使得数学逐步摆脱简单的繁琐计算和推理。而“数学机械化”的概念,又最终影响了包括人工智能在内的新兴领域。
据后来人回忆,当年在中科院数学所机房内,总有一名排队上机的老人,每天练习超过10个小时,从单指打字,到双手自如,寒来暑往从不间断。那是花甲之年的吴文俊,在自学计算机编程。
吴文俊不喜欢有些人说他是数学天才,“见鬼了!不下苦功怎么可能有成就。”他说,“什么灵光一闪,我还没见到过什么灵光,我自己也没有灵光,我就是个笨人。我有种怪论,数学是给笨人干的。”
但就是这个给笨人干的数学却是他一生所爱。当年他获得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之后,有媒体采访他,他说,数学就有一种说不清的魅力,一旦上了道就恋恋不舍,不由自主地去爱好,不肯丢掉,从而从低级走向高级。数学事业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就可以做好的,它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。我不想当社会活动家,我是数学家、科学家,我最重要的工作是科研。我欠的“债”, 是科学上的“债”, 是对党和国家的“债”。(记者 李艳)